付丧神的模样介乎于少年和青年之间。
堀口千里先看到的是那双眼睛,他的眼角微微上挑,是略显细长的吊梢眼。耀眼的红在他眼中凝结成暗色,流转间看不出神色感情的波动。嘴角的左下方点着颗黑痣,越发地衬出他长相精致,柔顺光泽的发丝在尾部却粘结成了一团。
黏住发尾的暗沉痕迹同样沾染在他脸庞上,堀口千里嗅见了那铁锈般的咸腥气味。
——血。
血的味道在他现身的同时弥漫了整个仓库,堀口千里近乎是刹那间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她站起时身形晃了晃。
“审神者大人,”狐之助察觉到她不对劲,担忧地问道,“您晕血吗?”
三年间,不是没有人同样在那段铁轨卧轨自杀。
他们在电车驶来的前一刻从站台上跃下,车轮碾过时鲜血淋漓地溅了满地。她漠然地在一旁看着相同的一幕反复上演,时间久了,竟然偶尔也能看见自己当初被推下去的幻觉。
男人在她摔落后也往前扑去。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怎么敢,怎么敢让他的血和她混杂在一起——
有人在扒她的皮鞋扣。
堀口千里回过神,意识到自己身处的并非是囚禁了她三年之久的狭小空间,而是位于时空缝隙的陌生本丸。
“……不。”
她看着脚边试图引起她注意的狐之助,掩住眼中的狂乱,含糊蒙混过关:“我没事。”
“这种血量的话应该还好……”
这句话被她咬在牙缝里说得近乎于谁都听不清的喃喃自语。找回理智的堀口千里深深呼吸,萦绕在口鼻间的还是浓重的血腥气。但控制住自我后,她能分出精力来去观察站在面前的付丧神。
他受的伤似乎不轻,连站立都显得勉强,眸里还是一片冷,从堀口千里看向跳到两人之间的狐之助身上。
“这位曾是冲田总司的爱刀之一,”狐之助主动介绍道,“加州清光。”
堀口千里敛眸。
得益于她那位历史老师,她当然记得冲田总司所钟爱的那两把打刀。听狐之助说那刀纹是来自冲田家纹时,她就在猜测是加州清光还是大和守安定,只不过无论前者后者,都在漫长的历史中遗失于民间。
据说加州清光在池田屋被折断了刀尖,但她方才查看的时候,刀尖分明是完好的,差点要因此以为这是大和守安定。
“这位。”
狐之助这回转向面对的是加州清光。
“是这座本丸新上任的审神者大人。”
出乎堀口千里的意料,他没表现出任何抵触地低头叫了声“主人”。
但也仅此而已。
他在避免跟她进行眼神接触,其他方面也冷淡得过了头。这种态度显然不正常,不过堀口千里并不在意。
“我讨厌这么多血,”她问狐之助,“这里有什么类似医疗室的地方吗?”
*
手入室。
“这是平时刀剑男士们出战回来后接受治疗的房间。”
走在前面的狐之助即便受个头所限,动作却十分灵巧,还用不着堀口千里伸手,它自己就蹿跳上去扑下了门把手。和本丸中任何一间房一样,这儿因为长期疏于使用而充斥着一股发霉似的气味,唯一好点儿的就是没落太多灰,堀口千里走过去打开窗户通风。
“如果按照通常的状况,只要提供了足够的资源就能自动修复受伤的刀剑,但因为……”碍于不知暗堕到何种地步的付丧神在场,狐之助略过了它跟新任审神者都心知肚明的缘由,“所以可能需要亲自动手包扎处理伤口。”
“有急救药品吗?”
“柜子里可能有。”
加州清光倚在门边,沉默地看着他们翻箱倒柜。
身体各处不断传来的剧烈疼痛清楚地提醒着他,尽管因为缺少灵力的补充而长期回归本体的刀剑陷入半昏迷的状态,身上的伤害也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自行好转过分毫。这对于刀剑来说是当然的,他们自诞生来就不属自己的意志,想要修复也得假借他人之手。
口头上承认政府新派来的审神者是一回事,心里怎么想又是另一回事。新任审神者会不会像她的前任那般还是未知,加州清光没有信心也没有兴趣去期待,至少他被重新唤醒后,审神者的眼神就在说明她不喜他。
更确切地来说,是包裹在甜美笑意下的漠然。
面对重伤的付丧神只是问了句“还能走吗”,没有任何要搀扶的意思——当然,他本来也根本没有在期待——现在把他带来手入室也根本不是因为他的伤势,而就是如她所说一样,她“讨厌这么多血”。
他在她眼中看不到关于这世间的一切,经历了漫长岁月的冰冷锐器有时比什么都能更轻易地刺破本质——正因为不在乎,所以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。
——啊啊,糟了。
跟内心的想法相反,他嘴角倒是爬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嘲笑。
——搞不好又是一任糟糕至极的主人呢。
“酒精、棉球、绷带、止血钳、生理盐水……”完全没在意手入室门口的人在想什么,堀口千里一一盘点过找到的药品,把东西递到狐之助面前向它询问道,“我不清楚你们现在的时间怎么算,这些过期了吗?”
得到对方“没有”的确定答案后,她端着托盘,对还站在门边的加州清光抬了抬下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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