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。”
“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”
城主府里又传来了女子的喃喃细语。
工部员外郎郭攸之侯在门外,站得双腿发麻,等了好久。
门内那人轻声说道:“你可要进来喝一杯?”
声音酥软入骨。
郭攸之抬起头,看见推开门的女子,生得乃是一张国色天香的面容。
倾国倾城。
只可惜有些醉眼迷离。
......
......
如果不是这场连绵一个月,起势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丝毫变小意思的大雪,雷霆城的城主府不可能有如今这般热闹的场面。
奉命北上修补邀北关峡口的工部人马,被这场大雪困在雷霆城,有一个月了。
很巧的是,羁押死囚,奉命将其流放北原的刑部人马,也被困在了这里。
更巧的是,输送北关将士军械的兵部人马,比工部和刑部来得更早。
三位侍郎大佬,论官阶谁也不高谁一头。
来雷霆城之时,大雪尚未起势,三人为谁先出城争得面红耳赤,最后突如其来的大雪,让他们都闭上了嘴。
三十七城,除了个别几个极大的城池,大部分诸侯麾下的城池,都选择锁城抗雪,屯粮蓄力。
雷霆城逢上大雪,闭门不开城,这三位侍郎只能干瞪眼。
城主府里的那位新城主,似乎并不待见这三位侍郎大人。
更不在乎他们手头的任务如果逾期,会造成怎么样的影响。
被好生招待,留住在雷霆城城主府的三位侍郎,偏偏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。
三位侍郎大人,是在洛阳城里待过的老油条啊。
洛阳七月七,已经成了官场上的一个禁忌词语。
闻风丧胆。
所以这个柳姓女城主,就算是每天喝酒写字抄书逛青楼,甚至再荒唐十倍,三位侍郎大人也不敢说一句话。
三位侍郎大人缩头在官场上混了也不是一年两年,身后有些年轻人胆子大,不怕事。
几位老乌龟懒得理会,由他们去了。
胆子大的人死得快啊。
在三位侍郎眼中,郭攸之就是那种死得快的。
郭攸之在柳儒士府前站了快两个礼拜了。
这场大雪的势头最凶猛的时候,这位仁兄就敲开了城主府的门,跟柳儒士讲了自己的道理。
“工部这次的任务,是修补邀北关工程,如果不能如期赶到,会有很严重的后果。”
一句话说完。
“啪”一声关门。
柳儒士根本懒得理会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芝麻小官。
连那三位正三品的侍郎都不敢来扰自己清休,你一个工部员外郎?
所有人都在等郭攸之第二次敲开柳儒士的城主府。
等他的笑话。
第二次门开了。
......
......
满身酒气的柳儒士轻轻吐气,“喝不喝酒?”
郭攸之站得双腿酸疼,刚要开口,被那女子迎面递过来一个酒壶。
“一口喝了,再跟我讲道理。”
郭攸之面色通红,看着这个有自己脑袋大的酒壶。
这女的平时拿这个喝酒?
柳儒士似笑非笑望着他。
喝。
喝他娘的。
郭攸之一口喝完。
他脑袋如同被灌了工部从齐梁高价买来的砂浆,如果不是柳儒士扶住了自己,恐怕直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了。
柳儒士轻启檀口,说道:“说啊。”
郭攸之大脑一片空白,继而天旋地转,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感觉灵魂和肉体都已经分开,意识下坠不断下坠,来不及思考,早就忘了自己事前准备好的言辞。
“你来告诉我......”柳儒士笑了笑,平静问道:“这次工部不能完成任务,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?”
洛阳城天酥楼里流连忘返的,尽是北魏的高层,所以柳儒士怎能不知道,北魏的官场,究竟腐烂成什么样子?
如果那三位侍郎真的在乎这次任务,早就哭着爬着来敲自己门了。
只有这种毛头小子,不谙世事,被人当枪使,每天还倔得跟头驴一样敲门找人讲道理。
郭攸之听到柳儒士话之后,整个人一个哆嗦,起了极大的反应。
他双腿软绵绵,几乎站立不稳,眼神却是无比认真盯住了面前的女子城主。
“会......死人。”
声音艰难。
“会死很多人。”
柳儒士面无表情。
郭攸之继续大着舌头说道:“工部修不好邀北关,如果蛮子南下,真的会死很多人。”
对面那女子突然笑了。
她笑着低垂眉眼,心想这小子说出来的道理,还算有点道理。
不是担心自己人头落地。
而是担心百姓惨遭荼毒。
郭攸之大脑空白之际,听到柳儒士风轻云淡问道:“工部侍郎是正三品,他都不管。你一个普通员外郎,有没有五品?”
郭攸之听过无数次这样的台词。
当年参加士子宴的时候,有人说洛阳士子内有二品大员的子嗣舞弊。
没有人敢站出来。
他站出来了。
从头榜贬到次榜,索性还有个名次。
自己的老师,礼部郎中,被那位大官隔着几个层面点提打醒,捎人说了类似的一句话。
“礼部尚书是从二品,他都不管。你一个普通郎中,有没有五品?”
礼部郎中,正五品。
郭攸之连累了他的老师,自己落榜,老师入狱。
即便老师帮他抗下了这件事情,郭攸之也被派到了最苦最累的工部,几乎十二个月都在外修建工程,即便做出再优渥的政绩,上面也一概不听不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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