姬岩从梦中惊醒,猛地坐起来,大口喘息着,额头沁满细密的冷汗。一种刺骨的寒意从心底滋生。
他梦见了姬崇,梦见了那一场宫变。
虽是兄弟,可自小兄弟几个都知道他们和姬崇不一样。姬崇虽友待弟弟们,可是几个皇子对他还是有距离感。他们自小就被母妃耳提面命定要在各个方面超过姬崇。然而他们再怎么努力,也永远比不上姬崇。有那样一种人,他优秀得仿若仙人下凡,他根本不需要努力,只是随意看一看,玩一玩,就比别人刻苦钻研取得的成绩更优。
姬崇就是那样的人。
于是当姬岩知道姬崇居然有了造反之心,他是激动的,激动得不同寻常。就像仰望的人不再完美,有了缺点,他乐于撬开姬崇完美的表皮,撕出他的不堪来,证明他也是个凡人。
姬岩头脑一热,或者说他心里对皇位也是渴望的。所以才能那么轻易地被利用。事后冷静下来,他便时常梦到姬崇。梦到那个完美的皇兄一身是血,葬于乱箭之中。
他当时就站在城墙上,高高俯视着这位昔日风光的皇兄热血洒满玄龙衣……
姬岩疲惫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。五年了,他还是没有从昔日的梦里走出来。他偏过头看向身侧,身侧的床榻是空的,孙引兰不在。
姬岩起身走进隔壁。
孙引兰侧躺在床上,在给孩子喂奶。看见姬岩,孙引兰脸色不太自然地拉了拉衣服,掩住了胸口。
姬岩立在门口停了一会儿,才走进来。他在床榻边坐下,瞧着母子两个。
“他又吵闹你了?”姬岩问。
“小孩子饿了自然会哭的。”孙引兰抬眼瞧他,眼睛忽然有些泛酸,心里也跟着有些酸涩。
“好生养着。”姬岩起身,打算出去。他与孙引兰总是没什么话说。
“殿下!”孙引兰急忙喊住他。
怀里的儿子被吵到了,不安分地哼唧哼唧。孙引兰哄了哄他,才望向姬岩。姬岩已经重新坐在了床榻边,等孙引兰的话。
“这一年四处流离躲藏,无论境况有多坏,殿下皆没有弃我们母子不顾。我常觉得自己很幸运,倘若遇到的那个人不是殿下,眼下不知要是怎样凄惨的境地,可能也没有眼下,早在一年前便死了。”
大概是因为最初那般不堪的缘由牵扯到一起,姬岩和孙引兰的相处中,两个人都是沉默的,总是相对无言。这番话,亦是孙引兰犹豫了很久才说出来。
姬岩道:“不必说这话,我对你也没多好。今日活着,明日未必。说不定哪天便一起死了。”
孙引兰垂眼望着酣睡的孩子,心里一片柔软。她没有顺着姬岩的话说下去,径自说自己的话:“虽然这一年辛苦,常常担惊受怕,可如今想想苦中也是有甜的。”
姬岩不赞同的讥笑:“你这是苦中作乐了?如鼠蚁般流窜的日子过上瘾了?”
孙引兰抬眼望向姬岩,目光犹豫忐忑。她说:“倘若我们不在京中,日子兴许不会过得这般担惊受怕。殿下可有考虑过远离皇京,远离争权夺位,去天高水远的地方……”
“你这是当了母亲心软了人糊涂了?”姬岩打断她的话。
孙引兰眼中的光华黯然下去。
她心里明白姬岩不会放弃,可是她还是问了出来。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呢?皇权纷争,她真的累了,宁愿一家三口粗茶淡饭,平平安安就好。
她曾经那般恨姬岚。她站在姬岩身边,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想要杀了姬岚。可如今柔软弱小的生命偎在她的怀里,她便顾不得什么旧仇了,只想平平安安,听孩子的咿咿呀呀,看着他慢慢长大。
姬岩瞧她这样子,放缓了语气,道:“如今万事必备,只待国宴之日。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。若事成,斩杀姬岚后取而代之,你便是我的皇后,我们的孩子也会自小锦衣玉食继承大统,怎么不比农家苦日子强?若事败……”
姬岩顿了顿,望着安静的儿子,道:“我会把一切安排好,让你们母子离开。他日你再嫁时睁大了眼睛好好挑个不会苛待咱们儿子的男人。”
“殿下……”
孙引兰还想说什么,小厮在外面叩门,禀告姬玄恪来了,姬岩匆匆离开,去书房见姬玄恪。眼下紧要关头,以防姬岚怀疑,姬玄恪不应该过来的,定然是有什么事情。
“巴图尔不见了?”姬岩皱眉。
“是。两天前最后在京中露面,然后他带着几个武士去了郊外,便再也没回来。”
姬岩在书房里走来走去,愁眉不展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,他问:“你怎么看?”
姬玄恪道:“这一年,陛下四处拉拢权臣凝势。他也知道殿下您在暗处筹谋,时刻提防着。这次国宴四方来朝,他本打算借西番之势。如今巴图尔忽然失踪了,殿下几次派人去找,显然有些乱了阵脚。”
“哦?你确定巴图尔没有和姬岚暗中谋划?我怎么觉得巴图尔是故意离京,打算在暗处做些什么。”
“殿下的意思是陛下怀疑身边人,故意演了这么一出?”姬玄恪犹豫问。
“三弟这个人不是一般的多疑,他也不是干不出来。”
姬玄恪一时之间也摸不透。
“算了。”姬岩道,“事已至此,已然不能再拖延。不管如何,此次国宴定然要孤注一掷,一把将姬岚拉下来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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